除了看手机就是打麻将?麻将何以在县域社会盛行
一、席卷县域的麻将娱乐
打开美团app,搜索附近的雀友麻将机、自助麻将馆,不难发现,每条街都有一至两家麻将机售卖店、两至三家自助棋牌室。当地有包间的餐厅必定摆有一张自动麻将机,因为三五好友聚在一起不仅仅是为了品尝美食,还可能是为了饭前酒后的麻将局。当地的小旅馆里,每间房也几乎都会放上一张自动麻将机,因为前往旅馆的目的可能不是住宿,而是为了在舒适的空调房里打上几个小时的麻将。当地的麻将馆亦是火热十分,每天从中午十二点准时营业到第二天凌晨。白天场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五点,午夜场从下午七点到凌晨十二点。麻友们也遵循麻将馆的营业时间,每天准时“上下班”......这是笔者家乡所在的鄂中某县的真实写照。可以说,麻将娱乐的风潮不知不觉间正席卷着当地县域。
过去,麻将只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活动,逢年过节,搓几圈,走亲访友,搓几圈。如今麻将的风靡已然没有时限,不分季节、不分昼夜、随时随地就能开搓。过去,麻将圈主要集中在亲朋好友,或者熟人之间,如今麻将圈越扩越大,即使是陌生人之间,只要有人组局,又恰巧碰上了三缺一,也能凑成一桌麻将。过去,麻将还只是无业人士或者退休的中老年群体的专属,如今,越来越多的95后乃至00后也逐渐加入到搓麻将的大军之中。面向年轻人的24小时自助麻将馆正遍地开花,呈现出县域消费的新景观。
二、县域社会中麻将娱乐何以盛行?
(一)何以解忧,唯有麻将
县域生活中,带小孩的爷爷奶奶、留守的中年妇女是麻将娱乐的主力军。除去接小孩上下学的时间,从早到晚,他们有大把的时间需要打发。相比大城市层出不穷的娱乐活动,县域鲜少有演唱会、密室、剧本杀、台球、艺术展等活动。即使县域中出现了新型的娱乐活动,这些活动瞄准的消费主体也主要是具有较高消费能力和接受水平较强的年轻人,中老年群体往往被排除在范围之外。于是,麻将这项玩法简单且富含趣味的棋牌游戏,便成为这群赋闲在家的中老年群体打发时间、寻求意义的娱乐方式。
不同于各类新型的娱乐活动,麻将娱乐的开展条件便利,玩法也简单易学。凑足三至四个人后,麻将娱乐的开展只需要一副麻将和一张麻将桌,配合简单的胡牌规则(代入简单的 n· abc (相邻顺序的牌)或者 n· aaa + dd 公示即可胡牌),便可以措得风生水起。麻将初学者简单学习两局之后即可上桌实战,有时候,越是初学者反倒越能依靠幸运的眷顾成为麻将场上的大杀四方的“雀神”。即使是麻将场的落败者,也同样能在一轮轮的麻将局中体验排列麻将,搭建麻将的乐趣。以此,老少皆宜的麻将娱乐得以在娱乐活动资源匮乏的县域占有一席之地。
(二)以麻会友
麻将,作为一项休闲娱乐活动,在县域也具备交友的功用。近年来,随着城镇化率的提升,乡村人口不断向县城聚集。人们居住在一幢幢的高楼之中,邻里之间的交流走动不再像乡村社会那般密集。由钢筋混凝土浇灌的封闭的居住格局,在构建起私人空间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封闭了个人与他人乃至社会的有效联结。对于不少赋闲在家的县城居民,特别是那些由农村搬进小区的“新市民”,精神上的空虚感和文化上的失落感逐渐加重。而麻将娱乐恰好为封闭心灵之间的交流提供了途径。
一年见不上几回面的好友,以搓麻将为由就能相聚在一起,一来二去关系就再次熟络起来了。长大后倘若不会麻将,逢年过节就会被自动归类到边缘人群,别人熬鹰搓麻拉拉家常,你就只能捏着手机瓜分十个亿,一不小心甚至还会被排除在社交圈子之外。近年来,随着麻将效应的不断扩大,麻将有时还能作为一项社交技能,同喝酒一般在工作场上发挥社交作用。有俗语称“牌品即人品”,通过麻将的对局甚至能够观察一个人的秉性和脾气。
麻将在老年群体的社交中更加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上了年纪的人,社交尤为重要,一桌麻将以四人为基准,咚咚当当,“碰一碰”、“胡了”,可谓是十分热闹。于是,退休之后还能有三两牌友,每天相约打打麻将,也倒成为了部分老年群体打发时间,缓解孤独,安度晚年的理想生活。
(三)以麻为业
麻将,与其他益智游戏一样存在输赢之分。在经济形势不容乐观的今天,不少群体难以就业,甚至难以通过劳动实现个人经济的增长。而县域就业机会和就业资源相对匮乏。在经济的裹挟之下,一些无所事事的无业人群出于对金钱的渴望,便将麻将作为“赚钱”的重要方式,当做一种生活来源。以麻将为业,试图通过以金钱为赌注的麻将实现自身的经济富足和生活条件改良。
三、麻将盛行折射出的县域社会发展问题
(一)县域经济发展不足
县域社会中“全民爱麻将”的怪象与于县域经济发展不足密不可分。以笔者所在的某县为例,近年来制造业、石油化工业等虽然有所发展,但仍呈现出总量小、规模小的发展现状。伴随着产业空心化和中西部县城的“去工业化”,县域经济中能够提供的就业岗位较少,薪资水平也相对较低。县域人口,尤其是年轻人口的外流十分严重。近年来,除了在县域拥有稳定岗位,持中等收入的体制内人群,当地人口大多选择离开家乡,前往北京、上海、广东、深圳等大城市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其余留在县域社会中的群体,要么是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老人,要么是文化程度不高且缺乏一技之长,没有足够能力在外发展的人群。“脚下有房住,手头有闲钱,工作收入够养活,闲暇时间一大把”是县域人口的生活现状。这样的县域经济环境也为麻将的盛行提供了空间。就拿某个在当地开服装店的阿姨来说,生意不景气时,她经常早早就关了店,“一天守到晚横竖挣不到几个钱,不如回家打打麻将来得痛快,运气好的情况下说不定一场麻将能挣一周的工钱呢!”而反之,要是当地经济繁荣,就业市场需求多,高薪岗位多,大家忙着去挣钱了,自然不会每天想着打麻将了。
(二)县域公共文化服务的供给不足
除了看手机都是打麻将,县域群体为何唯独钟爱麻将呢?原因在于,县域群体“无以为乐”。在当下城镇化、现代化推进的进程中,县域公共文化服务面临着严重的供需不匹配。相比城市,县域生活是慢节奏的,县域人口也有更多的空闲时间需要打发。而县域公共文化服务的供给却往往难以满足人们的需要。一方面,县域原有的传统文化和习俗在城镇化的进程中正逐渐消失隐匿,传统的内生型文化难以焕发出新的活力。另一方面,县域鲜少有图书馆、大剧院、博物馆、美术馆等公共设施,人们想要超脱“低级趣味”,但却找不到“高雅”的空间。县域麻将活动的盛行,恰恰折射出的是当下县域文娱需求大,但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不足的问题。
(三)县域社交活动日趋庸俗化
逢年过节期间,亲戚朋友们相聚在一起,麻将活动已然成为许多家庭消磨时间的必备活动。在半熟形态的县域社会中,亲朋好友间的交往距离渐远和交往频率大打折扣。平时缺乏联络的亲戚之间,往往难以在逢年过节的短暂相聚中打开心扉,互诉衷肠。少许闲聊之后,剩下的或许只剩沉默,于是麻将总是成为逢年过节期间活跃气氛、打发时间、初步交流的社交活动。这种依托麻将的社交,表面上给人际关系的走进搭建了桥梁,但实际上浮于表面,并未拉近亲朋好友之间的距离。反之,人际交往越来越呈现出庸俗化的特征,那些闲谈过去、畅谈未来的日子仿佛也一去不复返了。
四、结语
近年来,简单易学、趣味性强、且具有一定的交友功能的麻将逐渐在县域社会盛行起来,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麻将之风席卷县域的背后,却折射出不少县域社会发展的难题。其一,县域经济发展不够繁荣,就业机会和就业资源相对匮乏,经济活动体量不足使得人们的闲暇时间增多,三两好友打打麻将才得以打发时间;其二,县域社会存在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不足的问题,拥有更多空闲时间的县域群体无以为乐,麻将因低成本、便利性高且充满“赌博”刺激感而成为县域社会中普遍且大众化的娱乐选择;其三,县域社交活动日趋庸俗化,浮于表面的社交活动使得人与人的距离越走越远。综上,为解决麻将盛行背后折射的县域社会发展问题,以赋能县域社会的美好生活,还需要付诸更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