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 相佳丽：县城的文娱活动
序言
每年回乡大家都会产生这样一种感叹：“大城市玩的多，花样多，得空了根本不用担心没处去，总是有丰富多彩的活动让人体验，少不得都挑花了眼。在小县城呢，即便是得了空，也无处可去，单单一个饭局也成了人们为数不多的休闲娱乐活动。”县城是处于城市与农村之间的中间位置。在城市居住的人们对于文娱活动的需求旺盛，城市的经济发展迅速，能够提供多元的文娱活动满足人们对于精神活动的需求；在农村居住的人们相互联系紧密，具有稳定的社交关系，公共性的文娱活动并不是促成其关系和谐的必要选择，即使是想进行文娱活动，农村的年轻人们通常也是去距离较近的县城来满足其文娱需求；处在中间的县城，此时就显得颇为尴尬，一是在县域城镇化发展的背景下，县城成为了人们休闲娱乐的重要单元，居住在县城的人们相互间联系不够密切，他们需要在空闲时间以文娱活动为关联点来加深彼此之间的认识，且部分居住在县城的人们已经领略过城市的繁华与热闹，对于县城的文娱活动同样有着强烈的渴望，二是县城文娱服务的辐射范围涵盖着周边农村，县城所承载的是县乡两级人们对文娱的需求，但由于县城经济发展较缓慢，其文娱设施与活动较为单一、边缘化，往往难以满足县城人民的精神需求，如此便形成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的“县城版本”。
本文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昌吉州Q县为例来探讨当地文化娱乐现状。Q县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东北部，辖9镇6乡，全县总面积1.66万平方公里，有宜农土地250万亩。天山北麓，县城西距乌鲁木齐市195公里，是新疆昌吉州的边境县。县域总人口30.05万人，少数民族占总人口的25%。Q县共有体育馆1个、影剧院1个、博物馆1个、原公共图书馆1个、新增“福州援疆·城市书屋”2个、广播电台1座、有线电视台1座。广播、电视覆盖率分别达到99%、98%。Q县拥有5A级自然景区、恐龙国家地质公园、多个历史遗址等。Q县近几年的文娱活动较之此前，已经具有非常快速的发展，图书馆的馆藏书册从原来的118千册增加至12万册，景区的规划也逐渐提上日程。就近几年来看，尽管在县城居住的人们物质生活较为富裕，但Q县的文娱活动仍处于简单与边缘化的程度，闲聊、饭局、刷手机成为了人们主要的娱乐方式，适应县城的文化体系未被完整建立起来，能够满足县城人民精神需求的文娱活动仍然需要不断更新。
一、空闲时间，Q县的人们以何为乐？
（一）循环的饭局
春节期间，总是能够听到周围的人们在说“好不容易盼来了假期，那要干点什么呢？”“也没啥可玩的，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吃饭的路上。”在Q县，人们度过空闲时间最直接方式便是请客吃饭喝酒，借这种交流式的文娱活动来消遣自己空闲的时间，中午的饭局还没结束，又要忙于下午饭局的筹备。同返乡的大学生好友W聊天得知，ta自从学校回家之后，每天几乎都有一场饭局需要前去赴宴，除了这种长时间的文娱活动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可以休闲娱乐的活动。“偶尔一两次的饭局，或许我们能够从中获得一些消息，能够和许久未见的家人朋友们吃吃饭聊聊天，维系一下感情。但若是每天这样循环进行的饭局，实在是难以忍受。”W这样同我讲。我们也在每一场的“觥筹交错”中发现了一些问题，这种循环往复的饭局活动看似能够为人们消遣娱乐提供一个去处，实际上除了让人们去消磨时光，不断地喝酒伤身，并未带来其他显著的成效。我们可以想象一位Q县人在假期的日常：早上起床为了中午的饭局开始做准备，提前定好饭店位置，购买水果等，待中午饭局结束后，稍作休息，前往晚场的饭局。在饭局中，喝个尽兴，不醉不归，熬夜归家，待第二日清醒后继续赶场。毫不夸张地讲，有很大一部分人放几日假，每日几乎都是这种状态。刚开始工作的L表示“每次假期似乎大家除了吃饭也想不出别的娱乐，吃一顿饭要花几乎半天的时间，而且不间断地聊天吃饭其实也很消耗精力，有时候大家就只是坐在那儿，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事情，只能美名其曰的开始喝酒了，以这样的方式来休闲娱乐，实际上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一丝舒适，倒是应有的轻松时刻又被无聊的饭局给填满了。”
（二）难以坚持的高消费娱乐
Q县的KTV有3家左右，电影院有1家。过去，唱歌和看电影是人们空闲时间的主要选择，但今年的情况有所转变，这两类娱乐活动并未像往常一般获得人们的喜爱。Q县其中一家KTV共有20多间包厢，但每日能够运营的仅有2间。和工作人员聊天时，ta称“今年客流量就只有在春节那几日稍多点，平常一天几乎都见不到个人，不知道是大家都不爱唱歌了还是什么原因，晚上的时候偶尔会开几个包厢，大家喝完酒来唱歌助助兴。”据调查，今年Q县的KTV价格较往年平均要高20元，即使是最便宜的KTV也要比城市的大部分KTV价格贵一些，在县城的唱歌活动逐渐走向一种高消费的模式。在2018年左右，Q县原有2家电影院，相互还能够均衡价格，但后来远离城区的那家倒闭了，剩余的1家电影院自此就独占Q县电影院市场。据返乡大学生C透露“之前高中没毕业时看电影才30元左右，隔一年就涨价一次，现在已经涨到90元了，比其他地方的都贵了点，而且观影效果不尽人意，大家这几年都不太爱来了。” 基于县城人民消费能力的有限，目前，大部分人对于此类价格高昂的文娱活动是逐渐淡化的，在受到物价哄抬的影响下，大部分人的文娱活动至此又少了两个可供选择的部分。
（三）席卷而来的短视频
近几年，Q县人们也受到直播与短视频的吸引，在一些琐碎的空闲时间，人们通常的选择是打开手机“快手”“抖音”等将观看“网红”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包括人们在日常交流讨论时，较多涉及到的都是关于此类APP上传播的信息，并未认真分辨其真假，便作以谈资。人们更愿意去看这些短视频，甚至会投入到短视频的创作中，寻求更贴近生活的娱乐方式。这次返乡理发时曾遇到一对母子，在母亲理发的1个多小时，孩子一直刷着短视频，并未停歇。母亲说“平常周末也不知道领着小孩去哪里玩，小孩又比较哭闹，每次把手机一给就立马安静多了，要让他出去玩，小区里认识的人也不多，又觉得不安全，只能让他在家看手机看电视了。”孩子们的空闲时间，并无其他文娱活动可以参与，只得借助手机上讯息来扩充知识面，但此类短视频往往展示的是靠简单的动作或者挑战传统道德底线而获得丰厚奖赏，其所传递给孩子们的是一种不劳而获的浮躁文化。孩子们在假期无处可去，缺少助于孩子综合发展的文娱活动，大人普遍沉迷于视频等短时讯息成为当前县域文化发展的一大问题。在县域缺乏多样的文娱活动时，若刷视频等活动占据大部分县域人口的空闲时刻，那Q县民众的主要信息大部分会来自媒体的有意筛选，难辨真假。在县域文化供给不足时，何谈提高民众的文化素质？何谈加强县域文化建设？
（四）供给不足的公共文化活动
Q县的文娱活动所占比重较大的是以上所述，剩余的因参与人数较少或进行时间较短而做一概述。能够明显发现，以上活动均偏娱乐化，偏公共文化的活动并不多。对Q县图书馆有所关注的人也不多，前去图书馆进行阅读的人更是少数，许多人几乎没有去过图书馆，更不知图书馆开展的具体活动。Q县图书馆，虽现有藏书数量较多，但书籍的受众多偏向幼儿及青少年群体，大部分是儿童文学与相关教材，其他的多是助于理解政策制度类书籍，剩余其他类别书籍很少。笔者朋友W是美术生，ta此前多次前去图书馆寻找有关美术类书籍，但均一无所获，并且据ta观察发现，图书馆所展览的书籍大部分几年都未更新更换，位置都没有变化过。同时，Q县图书馆能够提供给人们自习阅读的地方并不多，前年图书馆只有8张桌子供人使用，且每张桌子仅限2人使用，今年新增加了8张单人桌。图书馆所分设的阅览室更多体现的是藏书功能，桌椅摆布数量的有限，小朋友们不愿意在馆内停留，会选择将书借走。此外，图书馆的硬件设施不够完善，由于管理系统的落后，所有的读者信息都是手工记录在借阅登记册上，每当读者还书时需要翻阅登记册，工作人员少，因此需要耗费一些时间来借书还书。每日前来读书的只有固定的几位老人，他们多是阅读期刊报纸一类。和在图书馆自习过的同学X交流，ta说“图书馆位置太少，而且每张桌子还存在占座的情况，偶尔来了以后也没地方坐，自习室开放的时间不长，对于在家准备考试的同学来说，来这里还是不太划算，所以这里多是老人来读读报。”在查找图书馆开展的活动时发现，图书馆很少举办常态化的阅读活动，偶尔的阅读活动也仅针对小学生，初中生和高中生都很少，并且人们对于已开展的活动多处于不知情的状态。Q县在公共文化活动供给上存在着较大的缺失，这也成为Q县人们无处可去的关键因素，除了娱乐化的活动，并未有其他公共性的文化活动供其选择。
Q县目前的文娱活动所反映出的是整个县域的文化产品供给不足的问题，近些年来，人们将目光都转移至城镇化的经济发展，从而忽略了在城镇化发展过程中人们对于文化产品的需求与渴望，当下Q县人们在空闲时间“无处可去”“无文化活动可参加”的状态正反映着县域文化生活的窘态。
二、Q县文娱方式特征及其原因分析
此前Q县还有一项较为普遍的文娱活动——打麻将，因多次涉及到赌博违法犯罪，故而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中。通过对Q县人们在空闲时刻文娱活动的了解，能够发现Q县的文娱活动较为简单化、边缘化，且偏向娱乐化，甚至部分出现低俗化暴力化的倾向。在Q县的部分娱乐场所，一些所谓的“歌舞团”正在侵蚀着人们对于娱乐的正常认知，部分人们欲通过此类低俗化暴力化的活动来刺激感知，殊不知这类低俗化暴力化的文娱活动正是扰乱县域文化体系建成的一大阻碍。电影院的垄断、缺少面向各年龄群体的图书馆、喜闻乐见的常态文化活动的不足使得Q县文娱活动基本处于“无规范、无常态、无阵地”的三无状态。对于此类现象的产生，笔者思考到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公共文化活动的供给不足
Q县人们之所以会产生“无地可去”“无活动可参加”的困难，直接原因是县域公共文化活动的供给不足。此前政府多将重点放在维护人民生活的安全稳定与经济发展方面，更重视县城的城镇化经济发展，而忽视了县城人民对空闲时刻文娱生活的需求。不仅仅是春节返乡期间，人们需要休闲娱乐，在日常生活中，忙碌的人们也需要借文娱活动来放松心情，综合发展。Q县的公共文化活动供给不足，供需矛盾突出，供不应求的现象极为明显，人们在公共文化活动不足的情况下，只得自己创造消遣时间的文娱活动，如此一来文化建设的走向很难得到稳定，而且很容易走偏，走向娱乐化低俗化暴力化。公共文化活动的供给不足是县域健康、向上的文化生活难以形成的根本原因。
（二）文娱活动的流于形式
Q县文娱活动流于形式，未形成常态化的文化意识。近几年能够感受到Q县政府正在加强对Q县的文化建设，但转变思维仍然需要时间检验。目前Q县的文化建设属于初始阶段，对县域文化建设仍然处于宣讲层面，且文化活动的质量不高、数量不多，有时会出现单请一些“网红”搭建一个潦草的舞台进行不完整的文化宣传表演，台下民众毫无反应的情况，不禁让人发问这样的表演所包含的文化底蕴有多少？人们能从这类文娱活动中感受与学习到什么？政府应对这类呈现出“一次性”效果的文娱活动予以反思。文娱活动的组织需要保证内容的健康与积极向上，且确保不是一两次的“面子工程”，而要实现常态化模式，要让人们意识到这类文娱活动不是偶尔的工作任务，那些援疆所建设的公共文化服务设施也不是单单的形象工程，而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让人们闲暇之余休闲娱乐、增长知识的设施活动。要让人们不仅春节返乡回来有地可去，有丰富多彩的县城活动可参加，在日常空闲时刻，也能够通过参加公共文化活动来提高个人素质，增加彼此之间的交流互动，促进县城人民之间的相互联系。
（三）公众的文娱偏好
文娱活动的走向与人们的文娱偏好有直接关系，能够发现Q县人民对于娱乐化的文娱活动消费的意愿较为强烈，而对公共文化活动的参与意愿却不强。对于部分人而言，其对于文娱的消费更注重实用性，短时间刺激性充足的娱乐活动更容易满足他们在空闲时间的需求，更容易被作为常态化的消遣活动。图书馆等公共文化场所一般都不会去，阅读活动等一般也不会参加，这类公共文化活动难以吸引其参加，有大型的文化活动可以去观看，但日常的阅读是很难做到的。Q县的人们大多未形成较好的阅读习惯，在他们的意识中读书似乎只是学生娃娃该做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并且他们更倾向于消费一些简单快速、强刺激性的文娱活动，对于阅读这一类长期性过程性的公共文化性活动很难有欲望，加之地方公共文化服务部门没有采取有效措施带动居民进行阅读，激发其文化活动参与的欲望，因此丢失了许多潜在的阅读人群。
三、结语
要看一个地方的发展情况如何，不单单要看当地人民是如何辛勤劳动的，也要看当地人民是如何度过空闲时刻的，是否有丰富多彩的文娱生活已然成为评判这个地区人们是否安居乐业的标准之一。在关注县域城镇化发展的同时，不能忽视对县域人民文化生活的关注，要加强对县域文化产品的供给。不仅是Q县，仍然有很多的县城处于文娱生活空缺的窘态之中，县域人民对文化产品的需求大于县域公共文化产品供给的矛盾已成为政府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虽然近年来乡村振兴有谈及到文化建设，但目前看来县域的文化建设无法满足人民群众的需求，使得人民群众本能够去增长知识，综合发展的空闲时间被白白浪费。如何均衡资源配置、协调供需矛盾、改善县域文娱活动，为人民群众的生活增添多彩的一笔仍是城镇化建设必须考虑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