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江波博士在云南大学授课)
2015年4月13日凌晨,好友易江波不幸辞世。我就在他身边,在惶恐、无助、悲痛中眼看着他殒落,不知所措,失魂落魄。朋友们开始以各种方式祭奠着他。我无法直面这个残酷的事实。他鲜活的面孔和生动的语言总是浮现眼前和脑海。直到有一天,痛哭了几场,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已经离我们而去。当我开始写下这篇文字时,表明了我开始“正面面对”——这个词来自《心花路放》,是江波我们俩经常讲的话,有许多含义,既包含了人生态度,也是学问之道。
同样是4月,几年前,却仿佛已经很久。在柏峰的引介下,我和江波第一次见面。此前,已有不少友人和我说过,必须要认识江波。江波、柏峰、成凡我们喝得很高兴,聊得非常畅快。江波送我其著作《近代中国城市江湖社会纠纷解决模式》,我在机场和飞机上读了大半,回到家没停息一口气读完。后来写下读书心得《不能治江湖亦不能治大国》一文。蒙吉林大学钱大军兄约稿,发表在《法理学论丛》第六卷。
我每年都要到武汉几次,每次必定和江波见面,他知我,常备本地土酒。最长的一次待了一个星期,江波、柏峰、成凡、罗鑫、廖弈等好友每天聚首,聊学问,谈人生,吃美食。好不快哉!
我曾经的博文中写道:“南北交界,江湖相接,这是武汉的地理特点,也是武汉的文化和社会特点,我爱这个江湖。在这里有好友知己,每次想起在东湖边风光村或某个不知名的夜摊,几个好友把酒言欢,海阔天空地聊着天南海北的事,言说着对人生的体验……我都会感动,我都会想下次再回武汉。”今天,再看这些文字,心情大不一样。
江波的为人,可用“侠士”二字来说。江波身上有古人风范,对朋友极重义气,有求必应,豪放而又自持。我们的交往很密切,一半是交流学术,一半是交流人生。江波对许多东西看得很淡。有一些朋友惋惜他系出名门,却不在学术中心,埋没了一身好学问。我很清楚,他的选择一半是因为情义,一半是因为对名利的淡然。在他看来,学问很重要,但终究是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在什么机构。江波不是有钱人。江波带来得酒从不是价格不菲的名酒,然而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本地土酒,醇厚自然。这酒里充满的是情义。他走时,手提包里还有一条黄鹤楼,我知道,那是给我的——永远不会再有的礼物。
江波的学问,可用“慈悲”二字来讲。江波有两样很不容易集于一身的本事,一是法史学尤其是档案功夫了得。从《近代中国城市江湖社会纠纷解决模式》足见其用力之深,功底非凡。汉口码头的档案经历了战争等,并不是很完整。许多人只能到清代止步。而江波却能够依靠零碎的遗档,在蜘丝马迹中重现这个江湖的面貌。二是现实的经验研究。对于法史学,我仅限于学习,并无专门研究。对于现实的基层执法、底层生活的研究是我和江波共同的兴趣和关心。不能见面时,我们仍然以各种方式频繁交流。在他的研究和关心中,散发着对基层执法者、底层民众的体恤。他对现实、法治状况很不乐观,对人的生命力却很乐观。我想,这是源于对基层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对人性的全面把握。江波生前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做工作”:基层政法的一个本土术语》已经展现了他的研究特质。江波走得太早。许多研究没有完成,甚至还没有开始。以他对法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的积累和不急不糙的学术态度,他的学术之路仅仅是开始,如果天假以年,60岁的江波必定有大成就——这一切都已容不得假设和期待。
前几天,我的妻子看我时常恍惚失神,专门解了一段《金刚经》给我听。她说,江波前世可能是一个很有修为的佛,来这一世,是为了了却一些缘分和业债。其中包括了却我们这些知交好友、亲人的缘分。了却了,也就回去了。而我们之所以遭受失去好友的打击和伤悲,是因为我们上一世歉着他眼泪。缘分了了,眼泪还了,他就回去做他的佛了。我相信这是真的。江波生前,我就经常觉得他是赤脚大仙,潇洒自若,淡定安然。
江波走了,朋友们失去了一知己,学生们少了一好老师,天地间少一豪迈男子,人世间少一好人。伤悲或许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减退,而鲜活的记忆必定伴随我们一生。人生有憾,情义无限。
祝愿江波安息!
祝愿江波的家人和朋友一生平安!
启梁
2015年4月20日凌晨1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