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这本书,各种零散的想法冲击着大脑,却无法形成有条理的思想,痛苦多时哑然失笑,我此时的思维是否也正处于秩序与混沌边缘呢 如果是,突现如何才能发生呢 突现后的我就能忘却处于边缘时的情感吗 如果不是,在原有的思维模式被新思想一点点蚕食的自适应过程中,情感正在或将会起着什么作用呢 而我的情感在作为“思维”这个自组织系统的作用者的同时是否也构成了另一个复杂系统呢 也许作为复杂系统的单个“作用者”的情感并不是复杂科学所要研究的对象,正如桑塔费研究所前所长考温所认为的,“突现、复杂的系统代表了某种新的、基本的概念,我们需要用这种概念来了解物质超越其基本作用力法则的宏观行为。”[1]在社会秩序这个复杂性系统中,个人在复杂性科学的视野中只是作为相互作用的众多作用者的一个而存在,并没有独立的意义,遑论单个作用者的情感。可是,作为有情感的人,能独立于自己的情感之外而审视自己在整个复杂系统中的作用吗 至少我不能,因而我的视线被桑塔费研究所(这是一个复杂系统吗 )的研究者们个人的情感所牵引,而如果我们把桑塔费研究所也作为一种复杂性系统,那么这些研究者个人的情感则在这些复杂性系统的形成以及自我调整过程中,充当了非常有趣的角色。
复杂系统是许多独立的因素(作用者)在许多方面相互作用形成的整体性的自发性的自我组织,该组织是可以自我调整的,在调整过程中复杂系统试图将所发生的一切都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因素,而且复杂系统具有将秩序和混沌融入某种特殊的平衡点的能力,这个平衡点就是突现的临界点。“复杂系统无所不在,在自然界,包括人脑、免疫系统、生态系统、细胞、发展中的胚胎和蚂蚁群等。在人类社会,这样的系统包括文化和社会制度,比如政党和科学社团。”[2]桑塔费研究所作为一种科学社团理应也是一种复杂系统。以复杂科学的视角检索这本书所描写的故事,会发现该书描述了桑塔费研究所这个复杂系统的形成、调整以及各个作用者在桑塔费研究所的相互作用,而研究者们的情感则通过研究者也作用于或被作用于桑塔费研究所这个复杂系统。
对于情感,诺尔曼·丹森运用了社会现象学和解释学的观点来研究,引入了交互作用论的思想,认为要在相互作用着的个人的生动的经验现象自身中分析和理解情感。情感就是自我的感受。所谓自我,就是我在世界中的“我”,它不是一种实体性东西,而是一个能把自身的思想和经验流统一起来的过程;它是自己人格的反思部分,但不存在于意识之内;它是世界性的现象,处于相互作用的世界之中;自我既包括存在中的躯体与他人的关系,也包括经验中的各种意义、以及在自我反映和理解中自己对自身的意义。所以,作为一个经验结构,自我的感受就是指我在世界中体验的“我”的那些感受,它既包括感性现实的,也包括躯体经历的,既包括意向性价值的,也包括道德主体的感受等等。[3]这一研究视角在我看来,与复杂系统中的作用者相互作用的观点有某些契合之处,因而该文以诺尔曼·丹森对情感的研究视角为切入点,分析复杂科学研究者们的情感在桑塔费研究所这个复杂系统中的作用。
依据复杂科学,桑塔费研究所的形成是必然的、自发的。桑塔费研究所创始人考温常说,如果我们这次不能成功,二十年以后还有其他人会沿着这一思路从头做起。而考温的个人情感则是促使考温筹划桑塔费研究所的直接动因,考温被描述成一个热情、坚定不移而且有使命感的人,考温这种在他人眼中的自我使他觉得自己确实有责任去改变科学研究的现状,他认为科学研究中最令人沮丧的是,学科划分的碎裂的过程对科学整体的侵害,这样几年折腾下来,强制性的狭隘事业变成了一种不再被人们所意识的本能。因而有必要创建一个新兴的独立机构,这个机构既有大学的广博,又有融合不同学科的能力。这个想法天真吗 考温并不自信。但是几个同事和一些资深研究人员的支持使得考温激起了创建这个科研机构的热情,这股热情是那些资深研究人员作用于考温产生的结果,而考温的热情也作用于他们,使他们也具有了创建这一机构的热情。他们开始讨论如何创建这个机构,其研究内容为什么,并且力图激发起百分之零点五的精英们对这一事业的热情。但是在考温看来,讨论毫无进展,他自己都怀疑这个机构能否建立起来,其实桑塔费研究所此时正处于突现的临界点,马瑞·盖尔曼成了促使这一突现实现的最为重用的作用者。可是有趣的是,这些对复杂系统研究有着热情的人们当自身作为一个作用者时,却不能判断自身的相互作用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并且也不能再坚信突现的必然出现了,这是不是情感的限制呢
马瑞·盖尔曼依然是作为一个具有情感的人在桑塔费研究所作用着,他的傲慢使得一些研究人员对其产生排斥感,如果任由马瑞·盖尔曼的傲慢肆虐,桑塔费研究所将会变质。但是桑塔费研究所这个复杂系统已经成立,并具有了自我调整的能力。考温等管理人员巧妙地化解了他们与马瑞·盖尔曼的争执,并且让与马瑞·盖尔曼声望同等的阿德森相信,研究所不是马瑞·盖尔曼个人的前沿阵地。这种自我将得到尊重的情感促成了阿德森的加入,桑塔费研究所发展的有利因素又增多了。其实也正是自我得到尊重的情感使得众多杰出的科学家会对桑塔费研究所恋恋不舍,他们觉得在这里就像置身天堂。曾经因自己的观点不被接受而想放弃的经济学家阿瑟说:“从现在起,我不再为其他经济学家会怎么想而担忧了。能够与我分享研究成果的人们都集中在桑塔费。桑塔费就是我的家。”[4]这种自我被认同、受尊重的感受使得桑塔费研究所的精英像“报酬递增率”那样越聚越多,桑塔费研究所在自我调整中朝着更有利的方向发展。
但是具有情感的人不会仅仅依据适应性来调整自己,考温已经厌倦了行政管理工作,他想投身于自己拟定的科研工作,他辞去桑塔费研究所所长的要求使得桑塔费研究所面临着新的考验,傲慢的马瑞·盖尔曼想担任这一职务,他的傲慢将会破坏研究所的自由学术气氛和多元性,这就意味着真正的思想者的自我认同感和自我尊重感得不到满足,他们会因此而离开桑塔费研究所。桑塔费研究所此时又通过单个作用者的作用进行了调整,研究人员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并且让马瑞·盖尔曼接受了这样一种自我感受——自己并不适合做所长,从而放弃了对所长一职的角逐。桑塔费研究所继续依照“报酬递增率”发展着,但是“尽管所有人都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但也许依然会有一天,甚至连桑塔费研究所都会变得停滞不前、保守老化”[5]。那时又将有新的突现。
将他人的情感作为分析的对象,对作为分析者的我来说,是一件有趣的事。可一旦审视自身,发现自我也在被作用、被分析,则感到莫名的悲哀。杜威认为那些形而上学的哲学家们对思维与行为之划分的目的在于逃避不确定性的危险。[6]可是这种逃避不过是为自己编织一个玫瑰色的梦幻而已,编织者们通过蔑视企图打破梦幻的人们而继续沉迷于这种梦幻中。因而在书中,认为人和自然不可分的阿瑟,曾被描述成会被那些遵循两分法哲学观的经济学家“钉死在十字架上”。[7]阿瑟没有被钉在十字架上,梦幻正在被击碎,曾以为完全归属于自身的自我也不过是一种社会的自我,他人镜中的自我,还有什么能仅归属于自身呢 不愿再继续思考,依旧沉迷吧,尽管静静的深夜里,依稀传来一个声音:“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敲响。”
[1] [美]米歇尔·霍尔德罗普:《复杂——诞生于秩序与边缘的科学》,陈玲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491页。
[2] [美]米歇尔·霍尔德罗普:《复杂——诞生于秩序与边缘的科学》,陈玲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198页。
[3]参见[美]诺尔曼·丹森:《情感论》,魏中军,孙安迹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7页。
[4] [美]米歇尔·霍尔德罗普:《复杂——诞生于秩序与边缘的科学》,陈玲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275页。
[5] [美]米歇尔·霍尔德罗普:《复杂——诞生于秩序与边缘的科学》,陈玲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502页。
[6]参见 [美]约翰·杜威:《确定性的寻求》,傅统先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4页。
[7] [美]米歇尔·霍尔德罗普:《复杂——诞生于秩序与边缘的科学》,陈玲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55页。